躲债

父亲节那天，上午十点多，我和爱人敲开了师傅家的门。师傅的儿子儿媳、闺女姑爷都坐在沙发上，各自捧着手机目不斜视。师傅的四个孙子孙女在房间里来回穿梭，嘻嘻哈哈玩着。

师傅是我二十多年前刚到煤矿工作时的领路人，如今已经退休在家。由于工作调动，十多年前我离开了煤矿，只有在过年时才有机会登门问候。今天我和爱人正赶上来当地出差，便没有通知师傅，成了不速之客。

“哎呀大明，你们咋来了！你师傅要知道你来了，准保乐得笑开花……”师娘笑眯眯地从厨房迎出来，转身冲几个儿女道：“别光顾玩手机，陪你周哥和嫂子聊聊天……你们先坐着哈，我赶紧做饭去。”“师娘，我帮您。”爱人跟着进了厨房。“你歇着去，我自己能行，做一桌子菜我是不怵头的。”“没事的师娘，我闲着也是闲着。”

师傅的儿子大增倒了一杯水，拉我坐下。我左顾右盼问：“师傅呢？”“谁知道呢，我妈说我爸一大早就出去了。我已经给他打了好几遍电话，他也不接。”大增埋怨道。“周哥，我爸从来不顾及我们做儿女的感受，经常是我们来看他，他却跟我们玩失踪。不来看他吧，又显得我们不孝顺。”师傅的女儿小颖也满腹牢骚。

我不知该说什么，淡淡地笑了笑。“我再给他打个电话，看这老头到底干吗去了。”大增把手机放在耳边听了一会儿，旋即又放下：“还是没人接，这老头儿。”“可能在人多的地方没听到，我打一下试试。”我掏出手机开始拨号。

只响了一声，师傅就接听了：“喂，臭小子，咋想起给我打电话了？”这久违的“臭小子”让我感觉特别亲切。“师傅，您去哪了？今天是父亲节，我正好来出差，在您家串门呢。”

“你咋不提前打招呼，我是专门躲出来的。”师傅突然把声音放小了，“咱俩说话那帮玩意儿听不到吧。”

我看了看沙发上瞪着我的四双眼睛，不由得感到几分尴尬。迟疑片刻，我毅然按下免提键，对师傅说：“没事儿，我在过道这边呢，您有啥事就说吧。”

“说了也不怕你笑话，我是出来躲债的，躲儿女债。”师傅叹了口气，“这帮孩子平时不来看我，我理解，他们都有工作。可是逢年过节来了以后呢，不是各自玩手机，就是支上桌子打麻将。我楼上楼下往超市跑，买菜、买酒、买饮料，买孙子孙女爱吃的小零食。你师娘就自己在厨房里忙活。中午他们吃饱喝足，拍拍屁股告辞，看到家里你们这些徒弟送给我的稀罕特产还得顺便带走。然后，我和你师娘收拾桌子、擦地、刷盘子、洗碗，得一直忙到晚上，累得像孙子一样。你说我养儿养女图啥啊……”

我没说话，再次望向沙发，只见大增、小颖他们四个人红着脸，低着头，陆续离开沙发，走向厨房。“妈，您歇会儿吧，我们来干。”“妈，酱油是不是在碗柜里……哦，没有了，我马上去买。”“嫂子，你来看望我爸，我们已经非常感谢，哪能再让你干活呢，客厅歇着去吧。”

我轻轻一笑，对着话筒说：“师傅您赶紧回家吧，我想今后您都不用再躲了。”